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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诏条陈八事奏状1136年6月21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五、《梁溪集》卷八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 创作地点:江西省南昌市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地震求言,虽刍荛之微,亦得上达。
况臣尝备近司,荷恩隆厚,受知特深,茍有所见,其敢隐默?
辄罄狂瞽,冒尘天聪,伏望圣慈特赐睿览。
谨条具奏闻下项:
一、臣闻地道积阴,以静为德,理不当动,动必有变。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地震五,圣人必谨而书之者,志变也。
汉、唐以来,或频年震,或一年数震,变不虚发,其感召之因,皆有所自,可考而知。
乃者六月乙巳地震于驻跸之所,陛下克谨天戒,降诏求言,诚得警惧修省之道。
然臣闻应天以实不以文,天人一道,初无殊致,唯以至诚,可相感格
临变而惧,变已则忘,有敬天之言,无畏天之实,皆不足以销弭变故,导迎吉祥,凡以无至诚恻怛之意故也。
夫夷狄、兵革、女子、小人皆为阴类,愿陛下致察于数者之间,每事致戒,则化灾为祥,何难之有?
成汤遇旱,祷于桑林,以六事自警,而雨泽时至,天人之际应若影响,不可诬也。
臣愿陛下以应诏上封事者特加省览,其言可采,降旨亟推行之,不必加赏。
夫忠义之士,有爱君忧国之心者,但以言听计行为志,岂待赏而后劝哉!
至于草茅疏远,不识忌讳,论议激讦,亦望容贷,以来直言。
日慎一日,不以天地之变为出于偶然,如日月之蚀,既过则怠于修省,此乃所以为应天之实也,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闻诸道涂,车驾将有建康之幸,既降旨以趣营缮,又具例以敕百司,此诚甚胜之举。
然日俟一日,未闻下戒行之诏,岂犹有所疑而未决耶?
建康在东南为形胜之地,在今日为不可不驻跸之所,臣尝条具奏闻屡矣,天时、地利、人事皆当舍临安而幸建康
比者地震不在诸郡,而在临安,不在他所,而在宫禁,此无他,天意欲陛下有所迁动,避危以趋吉而已。
夫怀与安,实败名。
昔公子重耳安于齐,子犯谋醉而遣之,自齐适秦,秦伯纳诸晋,遂成霸业。
今陛下久驻跸临安,踌躇未迁,无乃有安之之意耶?
不然,天意何以丁宁告戒之若此?
此天时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一也。
临安褊迫,偏霸之地,非用武之国,又有海道不测之虞,曷若建康襟带江湖,控引淮浙,龙蟠虎踞,自古称为帝王天子之宅,此地利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二也。
诸将众兵已皆分屯淮泗,陛下时乘六龙,躬率六师,进临建康,则将士之气百倍其勇,号令赏罚皆出睿断,人人愿战,前无坚敌,与夫深居而遥制,岂可同日而语哉!
此人事之不可不幸建康者三也。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不贰不疑,投龟而决,早降诏旨,以慰士民之心,庶几中兴之运,不日可致。
伏望留神幸察。
一、臣窃观古之善治兵者,必多其将之员数,而少给之兵,所以为臂指联属、易相运动之术,光武之二十八将是也。
又必重内轻外,以为强本弱枝、表里相济之术,唐府卫之兵是也。
祖宗制兵,每将不过五千人,其不隶将者,每指挥不过五百人,有事则临行阵,无事则归营垒,此得所谓多将员而少给兵之法。
尽屯天下重兵于京畿,足以制四方州郡之兵;
又设禁旅拱卫王室,此得所谓重内轻外之意。
海内平定几二百年,靡有兵革,职此之故。
今陛下震皇武以图恢复之烈,尽以重兵分隶诸大将,多者至十数万人,平居已不能运掉,而况于仓卒扰攘之际乎?
宿卫单弱,初无正兵,缓急何以卫宸极而禦外侮?
此臣之所以夙夜寒心者也。
虽陛下恩信足以结之,威德足以服之,手撝指顾,莫不从令,然立国之道,当为长久之策,恐不应如此。
臣愚伏愿陛下当留圣意,偏裨中有可用者亲加识擢,渐付以兵,使自成头项,以备缓急驱策。
或收召旧人,或选择将士,广置禁旅,更番宿卫,使为天子正兵。
汉、唐之旧制,遵祖宗之成宪,稍复前规,销弭后患,以早致中兴之功,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闻兵法欲致人而不致于人,此犹棋家之争先法耳。
故善棋者之置子,必能制于数路;
善兵者之禦敌,必能禁其四出。
今诸将大兵列屯淮泗,又以宰相督之,可谓重矣。
敌人之势,亦必聚其犬羊以抗王师,则京西一带,必有力不暇及之处。
愿诏刘光世专事陈、蔡,岳飞专事唐、颍,使敌人分兵以拒我,则淮泗之力纾,使不能分兵,则乘间捣虚,吾无遗策矣。
刘光世军已进据合淝,而岳飞大军尚留武昌未进,诚恐缓不及事,坐困钱粮,未见其可。
伏望圣慈特降诏旨,督促其行,庶几不失机会,今冬可无冲突之虞,愿加睿察。
一、臣闻行师用众,粮饷为先,虽有坚甲利兵,非无以战,虽有高城深池,非无以守。
有国家者无三年之蓄曰不足,而况于月支日给,乃旋为之计乎?
去岁旱灾之广,绵地数千里,谷斗有至千馀钱者。
常赋损于减放,漕计困于转输,常平、义仓匮于赈济,公私枵然,皆无储蓄。
使今秋复继之以水旱,其何以堪!
所幸天道佑顺,雨旸时若,遂成有年。
江、浙、闽、广悉皆登丰,目今米价已减,将来穑事告成,粒米定须狼戾,此诚朝廷广籴储蓄之也。
赵充国先零,尝谓塞下籴四十万斛,贼岂敢动哉。
由是观之,国以兵为命,兵以食为天,何可少缓?
夫谷太贱则伤农,乘登丰之岁以善价广籴,官有储蓄,而农不告病,是行一事而两利也。
朝廷近降籴本付转运司限数收籴,固为得策,然转运司不过分降诸州,诸州不过分降诸县诸县不过敷配人户,强委之直而责其,则是有和籴之名,无和籴之实,非计之得也。
臣愚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令诸路州郡以转运司所分籴本,专委官吏置场收籴,其初即以善价取之民间,量增分数,严立约束,使无邀阻糜费,则人户商旅自然乐输,数百万斛不难办也。
始时民间唯患交子恐难行,今朝廷既改交子之法,以为关子,即与见钱无异,自可通行。
唯官告、敕牒须劝诱上户,使之入纳。
亦乞令州县以劝诱到见钱,付之籴场,使之收籴,庶几革近年科籴之弊,公私两济,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见朝廷近年以来,委办州县,或制造器用,或收买物色,期限太严,督责太峻,州县官吏不敢申明,如期应命,但欲塞责,而不为长久之计,遂使公私皆受其弊,而卒无补于实用。
福建之创海舟,制造灭裂,寻即损坏;
广南之买耕牛,道里辽远,率多毙踣。
此皆所费不赀,无益于事,不可不察也。
夫创造不精,曷若买舟之可久;
远致多毙,曷若厚价以招来。
虽有所费,盖不得已,如其不然,所伤实多。
方朝廷用兵之际,财赋窘迫,岂可不计较爱惜,而耗蠹于无用之地哉!
臣愚伏望圣慈特降睿旨,今后朝廷抛降制造收买物色,或期限太迫,或土产非宜,并许州县申陈利害,从长相度以闻,朝廷更加审察而施行之。
庶几公私两便,无虚费而有实利,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见朝廷前此数年,专以退避为策,亦不责州郡以捍守;
又降诏旨许令保据山泽以自固,城壁守具率皆不治。
循习既久,往往以修城壁为生事,建议官吏反受罪责。
连南夫以修泉州城,委官体究;
裴廪以修衡州城,重加贬黜。
州郡望风畏缩,无敢复议修城者。
夫以偷惰茍且之习,而重之以朝廷威令,其谁敢复冒罪责而建长久之计乎?
臣恐自此州郡城壁壕堑颓毁湮塞,不复修矣。
今与僭逆之寇壤地相接,无数百里之远,而沿江表里数十州郡,朝廷所恃以为藩篱者,荡无城池可恃以守,卒然贼马惊近边、摩封疆,不知何以禦之?
此臣之所不能晓也。
臣愚伏望圣慈特加睿察,令朝廷熟议,如捍禦之计非城池不可,即乞降旨明告中外,以昨来罪责官吏自缘搔扰,非以修城之故,应沿江州郡候今农隙,许之渐次修筑城池,建置楼橹之类,朝廷特与应副。
庶几自保之计既备,进讨之策可行,天下不胜幸甚。
一、臣窃睹近降指挥,禅林僧徒贫病不能贴纳者,先以常住代支,续令拘收还纳,自非出自圣慈,曲加矜恤,何以及此?
然臣窃谓僧徒中有财利者多是律僧,营生与俗无异,虽重取之,何所不可?
其禅林僧真实学道之人,一瓶一钵,随时粥饭,往往无馀,今使之贴纳,非惟贫病无自而出,亦有害其学道之心。
圣慈既加矜恤,许令常住代纳,固已深慰物情。
伏望特降指挥,委州县体究,实系贫病无可贴纳之人,令本寺常住代支,更不拘收还纳。
庶几学道之流得以安心净业,此亦仁政之一端也,伏乞睿察。
右件八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连南夫等题名 宋 · 连南夫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九、《金石续编》卷一五
绍兴九年岁在己未二月初吉药洲春水新涨,小舟初成,连南夫鹏举、□正明甫、周利见君遇、王勋上达、晁公迈伯咎载酒同游。
忠正德文集序1201年12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九、《平园续稿》卷一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高宗中兴,用宰相十五人,曰忠、曰正、曰德、曰文,兼而有之者其惟赵公元镇乎!
此非私言,高宗大书赐公云尔。
建炎三年,车驾巡幸江浙,内外多故。
公初为尚书郎,上已用其言罢王安石配享。
俄被简擢,岁中历司谏殿中侍御史,遂为中丞
上语范宗尹云:「鼎在言路极举职,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
盖祖宗初除言官,即置簿载所言事目,考多寡当否,已行即朱销其下,外庭未必知也。
先是政和以后,爵赏日轻,公请惜名器,抑侥倖。
诸将恃功恣横,刘光世部将王德至杀韩世忠之将陈彦章,而世忠亦躬率部曲攘金陵连南夫府廨。
公摄鞫于台中,累疏乞正世忠罪,悍将稍稍知畏。
内侍冯益挟旧恩诟张俊,公极谕其横,卒斥逐之,遂以忠正进登西府
坐沮辛企宗节钺补外。
暨入相,辨正元祐臣僚非辜,荐任申先、张焘、范冲、朱震、王居正等,布列清近,一洗章惇、蔡京、王黼轻用侍从之弊。
虏入合淝,决策亲征,江淮底定,复还临安,皆身任安危,虑无遗策。
盖公解梁人,气节端方,学术纯正,笔力又过于人,凡处分军国机务多其视草,然后御劄付外,惟德与文又孰加此?
当是时,邪正洞分,纪纲大振,国势日尊,指期恢复。
恩平郡出阁封拜与孝宗一等,公请稍示降杀,同僚谗间遂行。
罢政之后,继以南迁。
言者每指公不主和议,而公平居未尝有一偏之说也。
高宗更化,复特进观文殿大学士
孝宗继志,赐谥忠简,又赠太傅追封丰国公,侑食高宗廷;
擢用诸孙,惟韫暨谧,为郎、为监、为部刺史二千石,宠灵焜耀,已历三朝。
公论既伸,九京可无憾矣。
某尝读《唐史·李德裕传》,爱其上《丹扆》六箴,禁止戚里请求,奏停盘条缭绫,忠言正论著于中外。
及大用,则欲尊朝廷,肃臣下,政出宰相,挟术诡时以进者每辟之。
不使中人监军掣诸将之肘,用兵伐叛,诏书付宰司乃下。
处报急机,武宗必命德裕起草。
与公事业,如出一揆。
其最可异者,德裕分司东都潮州司马,公奉祠四明,以散官安置于潮;
德裕明年朱崖司户而卒,公亦移置其地薨焉;
得年俱六十三。
始终相类如此,岂后身欤!
始公适潮,潮人敬爱不忘。
天道好还,谧今来守兹土,追怀祖烈,将刻遗藁附昌黎文以传。
凡拟诏百有十,杂著八,古律诗四百馀首,奏疏表劄各二百馀篇,号《得全居士集》,而古乐府四十为《别集》,属某题辞。
按国朝故事,眷待故相,多赐嘉名揭碑首,或二字,或倍之。
公之生也,幸拜宸奎,褒称四美,某已敷衍于前矣,盍就以名集,昭示万世,视碑额庶有光焉。
谧曰诺哉。
是为序。
嘉泰元年腊月
寄赵秦二相(三)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四、《致堂胡先生斐然集》卷一八
某昨蒙收召,列职天台,兼直禁林,仍司劝讲。
要津华贯,委于一身,切度相公爱念之意,非徒欲富贵之也,而在职日浅,千虑一得之言,曾未伸吐。
今居苫块,哀毁方新,固无缘致思时事,而向日所有禀叙已尝具藁者,不忍毁弃,就以附纳。
万一或少有取采,亦先父病中遣某出仕之遗属也。
浼渎威严,伏深战越。
国都当一定,不可数万动。
盖中国与夷狄逐水草以射猎鞍马为俗,必不能同。
今既以两淮未成次第,不居建康,而临安凡事又皆苟简,是不以为国都所在,示人无固志,此大不可也。
比年士不守,官军不效死,民不归业,寇盗不止,一切苟且,侥倖日阕而已,皆由国势不定,自然至此。
大命将泛,实可寒心。
如朝廷见得临安决可为帝王之宅,即须明降诏旨,渐营宗庙、社稷、朝市、官府、军营、贾区,各有所在,粗成规制,使列宿拱辰,众流赴海,系心不动,此策之上也。
若谓不敢自保,姑以平江为进取亲征之地,不得已即用入海趋闽为万全之计,虏兵不过一再入,而国亡矣。
禦敌捍患,实资军旅。
然考南北战争之际,全在镇守得人。
所以然者,以保民为守国之本务也。
荆、襄、两淮重地,帅臣郡守不择才望,但取能与诸将俯仰者即以委之,故流亡不归,田土不辟,州郡不成次第。
朝廷因谓藩篱未固,若自甲寅乙卯岁选委才智文臣而久任之,今已四五年,如张觷之在鼎州,其效岂不可见?
然尚可为也。
若更不加措置,虏人兵一再入,吾之君臣疲于奔命,诸将必尽屯南岸,以江为限,则临安真不可居,终于灭而已。
诸葛公有言:蜀自刘焉以来,有累世之恩。
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得政不立,威刑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何其切于今日之病耶?
迟日暖风,发育万物,增高继长,各极其性,粲然于天地之间,可谓美矣。
天亦不能常如是也,故有肃杀之权、严凝之令,以歛成之;
不然,则犹岭南之地有暖无寒,而瘴疠作矣。
宰相代天工则有赏罚,当犹天之有生有杀。
今怙大权,废三尺,傲朝命,用智力,持必取胜者无所裁制。
正昼掠人于都市,刺以为军,而无所忌惮。
权酤煮海之利柄移于下,而不可复取。
但闻以功超转官资,添之食钱,而无违律被罪。
军数盈缺又不得知,应统制官,并非朝命,声张虚数,无由覆实。
力聚歛,以田其壑,为贿赂之费,大概行以姑息,名曰调和。
此军政之大坏也。
言章弹劾罪恶显著者,优加职序,或与理作自陈宫观,惟恐少伤其意。
自言流落之久,或婚嫁未毕,或私计不便,以幸仁恤。
有罪无罪,并获廪禄,合除不合除,尽带御位。
奏荐既多,至于膏粱臭乳亦军民上。
故政事日偷,而荫补之原复不少窒。
官吏太冗,无阙以居,宁受其恳祷之烦、拨遣之难,而进士科场复不略展。
从军癃老之人,给以矌土,自不失所,而分隶州郡,多至四五十员,坐请俸给。
有常职乃可责效,而添差与不釐务不计员数。
监司帅臣互有争论,按其是非,明行赏罚,人必自服;
往往厌其分辨,欲两平。
正直之吏,为当路者朋必挤陷,不加考核,或迫于大使,冤苦失职者久不得伸,大概随顺人情,名曰宽厚。
此政事之大蛊也。
庙堂皆名公,侍从多君子,台有忠谠,而所行乃同。
刘焉之为、岭南之气,为奸雄经理之资,得谓之智乎?
若不改弦易调,如李光弼入子仪军,使号令肃,人知所畏,旗帜改色,三军竦然,则何救于危亡之祸哉!
靖国之所以为靖者,欲平熙、丰、元祐之党耳。
靖康之所以为靖者,犹前志也。
而终于不靖,则以清浊不同勺而饮,枭鸾不并枝而集,决无是道。
故善处此者惟忠献韩公
盖党最难平,而王、吕之党至韩而无祸,则以韩公明否泰之象,定内外之分,德进乎朝廷,材市乎方域,有功则赏,有罪则罚而已。
此乃安靖国家本也。
今以朱胜非、席益尝为大臣而引与同朝,以汪藻、孙觌能文而使之掌制,以李棹、綦宗礼博记知故实而使备顾问,以田如鳌、石公揆、陈公辅敢言无忌惮而使司风宪,欲兼收而并用,何以加此?
然则可乎?
傥曰可,则诸人尚置闲散,久而未召,何也?
傥曰不可,则兼收并用之说无乃窒而不通,或亦偏而不正乎?
此无他,虑异日报复之祸耳。
不然,知旧有在非类中,将托此说而援之,乃人欲之私,非天理也。
进贤退不肖,赏善罚恶,是皆天理,人君国相所当奉若而不可违,庶几乎世难可少弭矣。
人之生有定命而不可易,自嘉祐治平以前,元臣大老存没哀荣,熙、丰而后以及宣、政,君子小人祸福更践,终皆不免,岂智愚特异,亦所遭然耳。
若其引用果皆君子,偏私喜好与假善寄贤,一不容于其间,纵使事变反覆,公议固存,行法俟命,夫亦何恤?
若在己者,尚有未尽,姑欲牢笼泛爱,幸今而免,后祸乃自取,又谁将尤?
故兼收并用之说,其言则是,其事则不可不慎矣。
今政事弊于文具,军律坏于姑息,士风衰于趋利,民心离于厚歛。
由是不变,所谓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处。
古之君子,其君用之而安富尊荣。
今以弊坏衰离之四者较之,朱、吕在朝之时,抑已救之乎?
或尚相将也?
以愚观之,特众正盈庭,兹一事不同耳。
夫众正盈庭,迁职进官,逐队随群,玩岁愒日,各为悯时忧国之空言,未有安富尊荣之实效,则何以贤于群不肖而服其心?
譬如外道所言,诸佛如是,我亦如是者矣。
石勒驱王公而下,用铁骑蹙而射之,杀千馀人。
尔朱荣引百官于行宫,列胡骑围之,纵兵杀二千馀人。
少则独抑浊流,亦能一空省寺,盖名为贤者,而实无智谋以救祸弭乱,受此宜矣。
今东南善类殆亦引用几尽,曷若稽周世宗开国之谋,法仁祖庆历求治之意,诏令侍从台谏条具中兴策画,各令展尽底蕴。
凡所以省文具,变姑息,革趋利之风,除厚歛之害,建都之所,禦敌之略,足国之计,裕民之术,二三公进呈熟议,取是舍非。
又集百执询于朝堂,众谋佥同,无有异意,然后按为国论,以次施行。
从此者向用赏福,违此者威用祸罚。
庶乎一新耳目,有再安之魄兆,而正人善类进为长世,亦免素飧之讥,有小补云耳。
置神主于温州,求其说而不得。
今士大夫辟地穷荒,亦必以家神自随,岁时祭享。
为天下主而恐仓卒不能奉七庙神主,预置于他州,委祠礿尝烝之事于一官者,是宦者之神主耳,非理无义之极也。
非礼无义,狄道也。
自行狄道,尚何狄之禦?
营屯之为名,自军而得,故军之所至而田其地,则曰营田,曰屯田。
今诸军之费既尽仰大农出民力矣,又官出谷驱民而耕之,谓之营田,吾谁欺?
欺天乎?
今民有常产,以旱荒之苦、科调之频,诡名寄产,无所不至,甚则弃而之他邦,而有馀力为官耕田乎?
昨来行遣樊宾、王费,正坐以文具,虐用民力而欺朝听耳。
诸路州县尚认营田而未罢,是恶醉而强酒。
宜一切罢之。
其言便者假官吏以催私课,乃盗臣也。
大夫皆曰可,犹当勿听,苟不能军士自耕,则如勿营而已矣。
虔寇不止,乃东南腹心之害,非小故也。
缘十年以来,外官不苦挥人而又重歛。
小人素来喜乱,且有以召之,频年荒害,流散者众,深僻去处有私制红巾以待。
观符之唱者,皆大姓也。
又食菜事魔之风,近来特甚。
遇事会一呼,百十万贼旬月可致。
非敢大言以恐朝听,缘久在路道,耳闻目见,咸有其实,不欲随众诺诺,是以告耳。
然此枢要,乃在赣上得人与否。
向来张觷治有显效,不知天无意于斯人乎,而何夺之速也?
众方倾耳以听代者,乃除程千秋
千秋者,毁则之宗、具戒之靡也,任尚犹不足以继班超,而千秋可以继张觷
失伦甚矣。
加以韩京移屯江西,合在处州驻劄。
王以宁部曲,千秋以宁之高弟也,欲一州不乱,得乎?
一州乱则数路骚动,其理必至。
此事所系甚大,乞留念,早有更改。
韩京素号狡狯,久在湖南,备见手足。
吕祉受其赂遗,力与主张,而朱胜非感其护送太夫人,遂移广东路。
自入广东,以寇为资,封殖不讨。
其军才逾三千,而月请五千人钱米。
又要勒州县,百端恐吓,动要犒赐。
以其所得,广行货赂。
帅臣连南夫在其术内,事事曲从,因得以平贼静边为己之功,故广一路贼无已时。
其实不至如此。
提刑韩璜出力排沮,少挫其气,然每有奏请,则无不如志,则必见沮难。
于是之奸恶恣暴之状,无人以实上闻。
今既有金字牌累降处分,令移屯江西,久而未至,必是祷恳连夫为之奏请,称广东不可阙
新宪尤深,顷任韶州,亦尝受其咨送,谅同此说,亦为保明。
若中其计,广东之害方日滋矣。
契勘韩京系娶赵伯牛之亲妹,旧制宗室女夫不得管兵马,宜坐此与宫观差遣
其次副韩广号九爪虎者,尤为凶桀。
近日差遣,其次军溃,打劫南雄一遭,即自招安,非惟不可付任,自当行遣。
今须令依已降旨挥,江西仍别选才智武臣总此一军,委李光拣选冗滥,然后用之。
此亦脩明军政之渐,若不能行于一韩京何望其远者大者乎?
诸州拣发禁军三十人,既而主者艰难其选,自馀反以充役困苦之意,欲明非西北兵不可卫王室,东南兵决不足用。
今西北兵既不接续,见在者岂能长生不死?
未能进取中原,会须用南兵,岂可挫之辱如此?
靖康元年,以西方勤王兵开城壕,自西京归者人有怨言。
李纲宣抚太原,定议起三千万众,移文已下,四方往往借请调发在路矣。
才出国门,赐宴琼林苑耿南仲削其数,比至河上,三才得一,由是士气顿,精锐销耎。
及是围城,西方之兵皆不趋赴,转而为盗,国都亦亡。
已往之辙,可为永鉴。
如闻因人论列,放遣拣退人,后却欲招捕虏、吐浑两军,此只是力行无道,务欲取胜,亦一一顺从,去留合散,惟彼意所欲,朝廷同共證明而已,何政之为?
今莫若委诸道帅守随宜措置,或以荒田招募,或以阙额钱米招补,每路有兵二万人,亦足以消弭盗贼,渐壮形势。
亦无文臣尽不知兵之理,系选任精与不精,委付专于不专而已。
近者江西丰城县有寇劫去潭州上供金银,道路为之小梗。
帅司画时遣发兵将,体究县官非不严急,而寇竟不可得者,乃放散拣退之人,即时云散鸟没矣。
官兵出屯抚州,时时一出,其扰求艾,只缘处置有失,此徒贫且怨,其流乃尔,非州县之罪也。
荆南置帅,岂可轻授?
自顷分裂之际,每为重镇,财赋甲兵当朝廷之半,盖形势如此。
十年以来,才是王子尚经理有方,又不久任,自馀并无治迹,只增坏耳。
今选付薛弼已有成命,如警敏熟事,善与大将俯仰,固应选格。
然观所辟置,有所谓吴知常,则张掞之火下,曾趋事马友、孔彦舟,大为奸利,坐之富豪之人也。
有所谓张土襄者,则曾任浏阳知县,携其美妻遨游市肆,与吏人通家,赃贿巨万,席益尝欲按治,既而不果者也。
自馀皆不闻名,以此二人推类,亦思过半矣。
尝面问二人才否,盛称誉之矣。
藩翰,葺残破全,以人为主,而所知乃尔,何赖焉?
以愚度之,必是武昌喜其能顺适己意,亦欲结以进身,今来除授未必尽出朝廷之意。
岳既得此,乃又奏乞选置谋议官,以掩其迹,狡桀诡秘,欲盖而彰。
若实欲经理上流,恐须遴择名望才略之臣,重寄而久任之,庶乎其可耳。
二广今日供财赋不少,然两路仕习以贪墨为成规。
自前监司有强毅之声者,犹不免盗泉之饮。
独几韩璜截然颓波之中,真若砥柱,然爱莫助之,不能胜众口之訾也。
西路朱芾与舜陟为朋,因岳飞泛催军须文字,将运司辛字库自来不支动、准备朝廷非泛需索钱尽行应副,凡数十万。
其势必更竭取重歛,以为将来之继。
舜陟又欲撰造边事,闻已有骚动去处。
若不选人,改付一路耳目之寄,必须生事。
郭孝友善士也,到官以来,将积年簿书逐一整治,穷日之力,计较毫釐,闻已编排至绍兴三年矣。
详谳廉刺之职,又不知矣。
如东路师说专庇赃吏,多乡人故也。
新除林正并不能书判,向来有词状行遣,尽是胥吏先用朱笔拟下,从而押行耳。
尤深旧出王黼之门,庸谬昏老,加之好货,而以连南夫凡才为帅,则广东之困苏息无期矣。
湖南路职司比前日已差胜,然自五月初不雨,至今已四十日,早禾将尽槁,晚禾在黄埃中,而茶陵之寇殊未息,政要宪司得人。
比见予猷欲主陈麟,且在广东,愚却闻困于韩京,欲脱去甚急,且令来湖南乃善。
辛次膺到已旬月,未闻设施,而本司人吏呼效置酒高会,恐吕祉所喜,周秘所荐,自应如此。
若与朱芾宫观,而易以次膺,却以韩璜、向子忞一人填次膺阙,则一路赃吏少戢,民可少安,盗可少弭矣。
向子忞才刃不可掩,衡阳治状不可蔑。
其枉遭按削,今涉四年。
当初章及表里相如者,赵子岩已败,路刑俦亦闲散,席益不当权,乙卯冬给事都司或死或外,独薛弼与方面,又其季在要津。
若才为士大夫辨是非曲直,使罚赏分明,固所不论;
否者,尚恐江西体究文字,未得速达朝听也。
方朝廷广施泛爱之心,于人何所不容?
况经明堂赦恩,亦合叙复,而独受凌藉,无所告诉,秉国之钧,不平谓何?
《大雅》之刺兴矣。
夫心不偏恶,乃可用度外之人,以收众功,服群志。
使子忞得效尺寸,决不在林正、尤深、郭孝友、刘鹏、刘廷佐、赵伯牛之下矣。
若不与湖南职司,亦可作武林守以代马扩邵阳守以代王彦
要之,数为郡守,不获自伸,莫若与一外台,俾详谳刑狱,捕治盗贼,为当其才耳。
与金国元帅宗弼(六 绍兴十二年八月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四六
仲秋渐凉,伏惟某官钧候万福。
还归,备言国公恩德,不敢弭忘。
专人来,又承书翰,岂胜感荷!
所谕陕西地界,大约已定。
凤、成、阶、祐四州,已荷恩照前日所纳地图,乃是恃赖情契,不敢自外。
今蒙谆谕,何敢固必,已令郑刚中遵依五月中已报公文内备坐已降指挥分画去讫。
商州亦当属上国,并令郑刚中等差官交割,今当不住催趣也。
前日图内,止是告求川口关隘去处,故不言及商州,亦乞赐察。
淮北人民愿归乡者,更不禁约,据誓表中明言经官陈理,今当遵依来训,许其自陈。
至若文字往来告请指挥,止令就泗州邓州关报,庶得沿边官司专一承领,不致差失。
从来边州多是用此体例,望详度之。
北人及张中孚兄弟、张孝纯、宇文虚中、王进家属,见行津遣。
所有稽迟,皆有因由,只如虚中家属往就赵恬迟留,见已重作行遣,勒停赵恬,又专遣内侍公彦前往迎押,师瑗到上国日,可以细质问也。
杜充家口尚在广州,实缘当时帅臣连南夫纵其自便,近还行遣,南夫落职名,又督责见今帅臣陈橐于当时经由州军已行根刷,犹未见得著落,只俟寻见,便当驰报。
郑亿年过蒙恩念,特为取降圣旨,已令遵守。
其他俟报谢使、副早晚启行,别得上状。
时中伏,乞善保钧重。
谨奉启,不宣。
宋丞相陇西郡开国公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下)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
绍兴二年二月八日,除观文殿学士,充荆湖广南路宣抚使,兼知潭州
公以忧患之馀,衰病日加,不敢祗受,具奏辞免,且致书宰执,力陈所以不敢当之意。
四月七日内侍于盖传宣抚问敦遣,令视上道乃还。
公迫不得已,祗受告命。
密院差任仕安兵三千人,以二十四日福州贡院开司。
五月六日启行,有旨就孟庾、韩世忠下拨统制辛企宗、郝晸两军,及令见在湖南岳飞、韩京、吴锡、吴全等军听受节制。
初,荆湖庚戌春为金人蹂践,土贼如钟相、雷进、杨华、邓装、李冬至等各拥数万之众,残破州县,保据巢穴,东北流移之人相率渡江,州县不能制御。
孔彦舟潭州,后为马友所逐,李宏岳州,刘忠寨于江湖两界,出没数路,而曹成兵犯郴、衡水道以及二广,湖南安抚使向子諲曹成虏置军中,民不聊生。
韩世忠原留统制官董旼曹成虽受招而焚掠如故。
公是时总师由庐陵入本路界,闻曹成将自邵入衡,以趋江西,而董旼所带亲兵才数百人,势不足以弹压,即驻泊衡阳,先遣使臣赍榜约束,令放散驱掠老幼及严戢其徒不得作过。
曹成至邵,以公状申称放散三万馀人,尚有四万。
至衡,率头首百馀赴本司公参,公召与语,且以善言慰抚之,戒以所至不得搔扰,俟出境宁肃,当为保奏。
感泣听命,一路遂以无事。
曹成既出境,长沙报马友之党头首步谅等其众二万馀人,自筠、袁还犯本路,焚掠醴陵攸县衡山,屯泊于鱼集市,放兵四出,人情震动。
公乃留统制官韩京茶陵统领陈照屯安人统领汤尚之及将官白德屯衡州以备贼,公乃亲率大军趋衡山
有献策者谓自衡山至鱼集市三十馀里,隔湘江陵江,凡两涉水,不若自白沙济师,即一涉水,白沙在衡州来路,去衡山三十里,去贼垒亦三十馀里,贼无斥堠,必不虞官军之来,可以得志。
公从其言,乃约衡州备舟楫于白沙岸下。
衡山之次日,遣统制官任仕安、吴锡、王俊率将佐军马还自白沙,连夜渡江,凌晨叩贼垒。
贼众初不之觉,仓卒出拒,见官军遍满山谷,戈甲旗帜鲜明,知势不敌,乃降,尽得其辎重兵仗老小等,并释器甲,押赴本司公参。
先是,贼遣四千馀人出掠,欲犯衡、郴诸郡,为陈照、汤尚之等所遏。
公遣使臣赍榜谕以步谅等已降,老小尽在本司存恤,宜早自归,亦令步谅遣人同往招之。
出掠之众,悉还听命,凡得首领统制统领官十馀人,将佐五十馀人,使臣五百馀人,其众万有九千馀人。
应江湖间驱虏人并疾病老弱者并给公据放散,择强壮精锐得七千馀人,分隶诸将。
既拣汰放散讫,即令精彊者每五百人为一部,摆拽于湘江滩碛中。
公御中军帐,具军容,乘高以临之,谕以「尔等皆朝廷赤子,失业至此,良可矜悯。
今既归降,并令与旧军相杂团结,秪刺手背。
应新军所得财物辎重预行约束,并不得毫发侵动,本司自以三万缗及所获牛畜等犒赏」。
以故人情安帖,自衡山长沙,道中无散逸者。
其后措置招降,并皆仿此。
长沙,交割潭州职事。
湖南频年为盗贼所据,州县官类多权摄,乘时为奸,公于视事日枷项巨猾付狱,得入己赃凡三万六千缗,具案上之,其馀州县权摄官以渐易置,为民所诉讼者乃按治之,于是望风引退者甚众,赃吏稍戢矣。
方入境之初,趋见长老,问民所疾苦,皆谓所苦者无甚于盗贼与科须。
公既措置招捕群盗,而科须之弊一县至有十万缗者,公即移檄州县尽罢科率,非奉使司旨挥而擅科率者以军法从事,应日前科须之物并以正赋率折。
又荆湘间民户输纳税米率四石始了纳一石,百姓贫困,仍檄漕司行下州县,除官耗外不许转增加升合,以故流移归业,民皆乐输。
是冬长沙颇稔,得税米四十馀万石,军储遂以足用。
李宏之杀马友也,王进、王俊以五千馀人遁去,据七星寨,在湘乡宁乡安化三县之间,日肆焚掠,一方为之骚然。
公抵长沙之次日,命郝晸出师次七星寨以众三千约降。
俊以二千馀人犯安化,及破邵州新化以逼邵阳,公遣吴锡以其麾下由径路趋邵阳以讨王俊
率所部倍道兼程,自潭五日而至邵,王俊之众去邵才数十里,而兵至适雪作,乘其不备,纵兵掩击,杀千馀人,生擒,馀众悉降。
自是湖南境内溃兵为盗者悉平,民渐安居,唯江西接境间有出没如刘超、张等,多者数千人,少者亦不下千数,遂檄江西会合夹击,且招且捕,节次悉降,拣汰放散外,得精壮又数千人。
郴州土贼邓装、彭铁大、攸县土贼王顺等,分遣韩京等讨杀,以故境内悉平。
湖北杨么者,钟相馀党,以左道惑民,据洞庭重湖之险,北达荆南公安,西及鼎、澧,东至岳阳,南抵长沙湘阴益阳周环千里,出没作过,有众数万。
于是旋创战舰,命统领李进湘阴、为准屯益阳以备之,吴锡屯桥口,破其数寨,么不敢犯。
先是,长沙遭兵火,官府之属尺椽无有,市井萧然。
公留衡阳日,先遣官造州宅、便厅、门庑、堂屋之类。
既入城,始及甲杖库、州官廨舍、两狱、仓库等,又造营房六千馀间,民稍归业,易草舍以瓦屋,城市始就绪,帅府制度日以备具。
时有统制官张忠彦者,缘讨捕驻军广州,胁制州县,供亿以万计,一路为之震扰,屡欲为变,拨隶孟庾、韩世忠、岳飞,并不禀命。
至是拨隶公麾下,遣使臣召之,不报。
忠彦意乐为郡,公因檄令权知岳阳忠彦果来,即械送所司取旨。
路帅臣宣抚者并罢,公止带湖南路安抚使
公尝建议,以谓「荆湖之地绵数千里,南过二广,北控襄、汉,东接江、淮,自昔号为上流诸葛亮谓之用武之国。
今朝廷保有东南,制御西北,荆湖诸郡如鼎、澧、岳、鄂、连、荆南一带,皆当屯宿重兵,倚为形势,使西川之号令可通,襄、汉之声援可接,乃有恢复中原之渐」。
盖公之志气,其素所蓄积也。
丐祠得请,乃以节次招降到溃兵盗贼人数及见管军马数,自打造战船,教习水战次第,并见在金银钱物与江西广南未支拨到钱米之数,逐一具奏即行。
二年四月,得旨令省记编类建炎元年三月以后时政记,公乃以昨任宰相日得圣语及所行政事赏刑黜陟之大略,著《建炎时政记》以,有旨宣付史馆
是冬虏伪入寇,侵犯淮甸,邸报既传,中外忧愤。
公具奏,以今日捍禦贼马事势陈为三策以献,其大略曰:「今伪齐悉兵南下,其境内必虚。
傥命信臣乘此机会,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则伪齐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
非惟牵制南牧之兵,亦有恢复中原之兆。
此上策也。
朝廷或以兹事体大,则銮舆驻跸江上,势须号召上流之兵,顺流而下,旌旗金鼓,千里相望,以助声势,则敌人虽众,岂敢南渡?
仍诏大将帅其全师进屯淮南要害之地,设奇邀击,绝其粮道,贼必退遁,保全东南,徐议攻讨。
此中策也。
万一有借亲征之名,为动之计,委一二大将捍敌于后,则臣恐车驾既远,号令不行,贼得乘间深入,州县望风奔溃,其为吾患有不可胜言者矣。
此最下策也。
往岁金人南渡,利在侵掠,既得子女玉帛,而时方暑则势必还师。
今伪齐使之渡江而南,必谋割据,将何以为善后之计哉?
故今日为退避之计则不可,朝廷措置得宜,将士用命,则安知此贼非送死于我?
顾一时机会所以应之者如何耳。
望降臣章,与二三大臣熟议之」。
有旨以公所陈皆今日之急务也,已付三省、枢密院施行。
降诏奖谕,有「卿忠贯神明,虑先蓍蔡,料敌于千里之外,制胜于三策」之语。
公既以三策奏陈,时又报韩世忠统全军于淮、楚间迎击贼兵,连获胜捷,有旨令遣台臣刘光臣、张纵兵渡河应援,车驾已发,临江上,抚劳诸军。
公又条奏宜备有四,曰生兵,曰海道,曰上流,曰四川
至于保据淮南,调和诸将,增置禁卫,广备粮食,措置战舰、水军及措置杨么凡十事,以献庙堂。
五年,诏问「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
可悉条具来上」。
公乃条对以献,其略曰:「议者或谓戎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切以为不然。
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
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
议者又谓戎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茍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
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荆、襄以为藩篱,葺理淮南以为家计,异时可省经费,为无穷之利。
守备之宜,莫大于是。
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
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
至于临事制变,不可预图,愿勿失机会而已。
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驻跸建康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
大概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
仓猝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禦为误国。
众口和之,牢不可破。
今天启宸衷,亲临大敌,逆臣悍敌数十万众潜师宵遁,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禦,其效概可睹矣。
臣愿自今以往不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仇雠之邦,鲜复遣使。
今使轺往来,邀我以必不敢为之谋,于吾自治自强之计动辄相妨。
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曾不知其害。
臣愿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二说既定,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敌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特在陛下方寸间耳。
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才,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
反覆论议,几万言,切中时病。
内变革士风尤为著明,其略曰:「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士风淳厚则论议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而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
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
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
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
元祐大臣如司马光之流,持正论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
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
逮今数十年,爱惜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
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冤,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
臣观近年士风尤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实事,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詈则小迁,𧬈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
陛下得一张浚,付以重权,使禦强敌于关陕。
虽以忠许国,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
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辩,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
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
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
至于大故,亦须覈实,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
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非所以修政也。
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又曰:「陛下视建炎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以为是则何以不见其效?
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
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
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之」?
闰二月,复观文殿大学士,再任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七月十七日,蒙降亲笔手诏,以公条具贼退事宜已施行外,特赐褒谕,有「卿首陈三策,适投却敌之机;
继上六条,大阐兴邦之略。
意拳拳而曲折,言凛凛而高明。
有发予衷,如对卿语。
此乃卿精忠许国,义节表时,虽在燕閒之中,不忘开济之事」之语。
十月十六日,除江南西路安抚制置大使,兼知洪州
公两具辞免,复赐亲笔勉公使行。
公辞尤力,亦不允,且得旨许赴行在奏事毕之官。
六年二月三日,准告兼营田大使
二十四日到国门,翌日内殿引对,上慰劳再四,以已见利害并本路职事再对于内殿。
三月一日朝辞,得旨引见上殿,三对之间,所进呈劄子凡十有六,而论中兴及金人失信、襄阳形胜与夫和战朋党五事,利害之大者,其详具奏疏。
有旨令申世景一军前去洪州驻劄,听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节制使唤。
先是,公以靖康间道君、渊圣所赐御书刻石,因吕祉以示张浚以上闻。
至是,因蒙宣谕,欲见道君御书真迹,具奏以外,又以劄子缴进靖康间《奉迎录》,曰:「臣靖康初知枢密院事,被渊圣皇帝旨迎奉道君太上皇帝南京,蒙道君赐封,听纳其说,罢幸亳社、西洛,旋归京师,二圣重欢,四海胥庆。
道君察臣之忠,赐以御笔,礼数优异;
渊圣察臣之忠,赐以亲笔,褒谕再三。
靖康之末,臣既去位,群枉当国,与臣为仇,颠倒是非,变乱黑白。
孙觌因召试中书舍人,作《戒励诏》显诋臣为『指天画地,睥睨两宫』,唐恪因令榜于朝堂,士大夫信以为然,罕有知其实者。
衔冤抱愤,顺受默闇,不敢自明。
伏遇皇帝陛下盛德日跻,大明旁烛,凡臣子之忠于所事而为回邪之所诬蔽,有迹可考者悉蒙昭雪,君人之道,孰先于此?
臣近尝以二圣所赐御笔刻之琬琰,盖欲侈大其赐,因自辨白,以装碑本,托给事中以示右仆射,遂获上闻。
伏蒙宣谕,欲见道君御笔真迹,臣已恭依圣训,具奏缴纳外,有臣靖康间编修到《奉迎录》并臣进呈劄子二首,徐处仁等表一道,道君御制青词一首,渊圣御笔宣谕一首,缮写合成一轴,谨具劄子缴进。
仰尘天听,伏望圣慈特加睿察」。
三月六日,得旨送史馆
是时朝廷锐意大举,既遣相臣张浚视师川陕、荆襄,又降制命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
上尝面谕公以「十数年来训练士卒,今方可用」。
公既陛辞以行,因极论所以进兵者,具劄子以奏,大略谓「今日主兵者之失大略有四。
兵贵精不贵多,多而不精反以为累;
阵贵分合,合而不能分,分而不能合,非善置阵者。
是四者今日诸将之失,愿陛下明诏之,使知古人用兵之深意,非小补也。
朝廷近来措置恢复有未尽善者五,有宜预备者三,有当善后者二。
何谓有未尽善者五?
善制国用者有生财之道,有节用之法,有救弊之说,有覈实之政,有懋迁之术,有阖辟之权。
审此六者,则虽养兵之多,何患乎财用之不足?
而朝廷初不留意于此,唯务降官告、给度牒、卖户帖、理积欠、折帛博籴、预借和买,名虽不同,其取于民一也。
此未尽善者一也。
议者谓当因粮于敌,臣以为敌人聚粮,或有败北,焚荡而去,必不使为我有。
若欲取于伪地之民,则官军抄掠甚于寇盗,有违吊伐之义,失民望而坚从贼之心,非计之得。
此未尽善者二也。
金人专以铁骑胜中国,而吾平时不务为可以制铁骑之术,此未尽善者三也。
今朝廷与诸路之兵悉付诸将,外重内轻,缓急何以使之捍患而却敌哉?
此未尽善者四也。
臣于陛辞日,窃闻麻制以韩世忠、岳飞为京东京西路宣抚使,圣意可谓断矣。
然兵家之事行诡道,今吾军初未尝有其实,而遽以先声临之,其可乎?
此未尽善者五也。
何谓宜预备者三?
中军既行,宿卫单弱,肘腋之变,不可不虞,此行在不可不预备者一也。
江东东西、荆湖南北,兵将尽行,屯戍鲜少,敌人或有乘间捣虚之谋,则将何以待之?
此上流不可不预备者二也。
海道京东不远,乘风而来,一日千里,苏、秀、明、越,全无水军,则下流不可不预备者三也。
何谓善后者二?
使王师克捷,能复京东、西地,则当屯以何兵,守以何将,金人来援,当何以待之。
两路之民怀戴宋之心坚甚,万有一得其地而不能守,得其民而不能保,两路生灵虚就屠戮,而使两河之民绝望于本朝,则恢复之功难为力矣。
胜犹如此,则所以图为善败之计者宜如何哉?
此当善后者二也」。
二十三日,至抚州金溪界,交割本路安抚制置大使职事。
是时朝廷以本路旱灾,饥民阙食,御笔诏书令帅守监司多方劝诱积米之家,以其食用之馀尽数出粜,济此流殍数月之苦。
公即条具画一措置事件具奏,又延见父老,询问疾苦,乞将灾伤路分第三等以下人户四年积欠特与蠲免,又奏乞旋赐本钱十万贯,以为营田之本,有旨并依。
洪州月支官兵米五十馀硕、料钱六千馀贯诸县及泛支在外,而见在米止四硕、馀钱只五百馀贯
公具奏急阙,得旨令都转运司应副一月。
朝廷以财用阙乏,建议欲推行交子之法,公因致书时宰,以谓交子之法初若可行,其后官司皆受其弊,而卒至于不可行,朝廷遂改为关子。
先是,降诏以六月乙巳地震,求直言,公应奏陈八事。
时虔、吉盗贼为患数路,有旨令公连南夫、张致远相度申枢密院
公以谓「虔寇巢穴多在江西福建广东三路界首,置立寨栅,为三窟之计,一处有兵则散往他处,官军既退则又复团聚。
中间遣发军马,不能穷讨,正以节制不一之故。
若节制归一,使其不能散逸,且捕且招,威令既行,则穷寇别无他策,必须自归,然后结以恩信,使之改过自新。
将为贼首、徒党桀黠之人尽赴军前使用,以除后患,此最策之上者。
乞与江西路置都统制一员,节制三路军马,以招捕虔贼。
至于盗贼衰息之后,又须县令得人,劳心抚字,使作过桀黠之人既去,良民得以复业,安于田亩,乃可以化盗区复为乐土。
然虔之诸县多是烟瘴之地,盗贼出没不常,朝廷初无赏格,士大夫之有材者多不愿就,又难强使之行。
欲望朝廷优立赏格,将来辟置知县,到任半年,盗贼消除,良民复业,选人特与改官,京朝官与转一官,候任满日各再转一官。
其贼平定之后,量与蠲免租税,以前欠负并免催科。
庶几官吏尽心,民庶安业,复有承平之象」。
得旨并依。
初,洪州城池遭金人残破之后,城壁摧毁,壕堑堙塞,兼地步阔远,缓急难以防守。
尝有旨令逐路帅司督责州郡,点检城壁,若城大难以因旧,仰随宜减蹙。
公恭依指挥,相度裁减,画图贴说,缴申尚书省,并乞修城
用度既省,处画有序,不扰而辨,城高池深,民有所依。
是年王师与虏伪相持于淮、泗几半年,公具奏,以谓「自古用兵相持既久则非出奇不足以取胜,愿速遣得力兵将,自淮南前来蕲、黄间,约岳飞兵以为犄角以夹击之,大功可」。
既而王师屡捷,刘光世、张、杨沂中大破伪齐贼马于淮、淝之上,斩馘擒捕甚众,残党遁归淮北
公又奏陈利害,大略以谓「切见间探所报,伪齐乞兵于虏人头项颇多,未闻有渡淮西南者,其侵犯淮、淝及光山六安等处作过只有李成、孔彦舟叛将签军。
深虑贼情狡猾,匿重兵于后而以签军来尝我师,若一胜之后兵骄堕,则为患有不可胜言者,伏望降诏诸将,益务淬砺,以待大敌。
仍命朝廷按图以视诸路,某路固实当设疑以欸贼兵,某路空虚当增兵以禦侵掠,使江淮之间表里相资,首尾相应」。
有旨以公奏陈防秋利害切中事机,降诏奖谕。
公再陈己见劄子:「愿降哀痛之诏,悯将士罹兵革之苦,凡死于战陈,先加封爵,厚给赙赠,收恤其家,死者褒则生者劝矣。
然后明诏统师,审定功状,俟防冬解严,庆赐兼行,其谁曰不然」?
七年正月,以公赈济饥民,招还流亡,降诏奖谕。
左司谏陈公辅靖康间士庶伏阙,为人诬其鼓唱,至今犹未辨白,以此求去,具奏乞宫观,谓「臣当时遭谤尤甚,虽尝蒙渊圣皇帝特降诏书宣示四方,而仇怨至今以之藉口。
臣以积年往事,不敢复自辨明,至使谏臣援以求去,在臣愚分,其何敢安」?
降诏不允,训辞有云:「且伏阙之往事,不根之浮辞。
排邪议以用卿,断由朕志;
守夙心而自信,无恤人言」。
及车驾将幸建康,公具劄子,乞益修战守之具,沿淮、汉修筑城垒。
二月,报徽宗皇帝升遐,宁德皇后上仙,公既奉慰表,又具劄子,乞推广孝思,益修军政。
二十七日,车驾进发,巡幸建康
三月,公遣本司干办公事韩岊奉表起居,又具劄子论建中兴之功,大概曰:「愿陛下益广圣志,扩而充之,与神为谋,日新其德,勿以去骤胜而自怠,勿以目前粗定而自安。
凡可以致中兴之治者无不为,凡可以害中兴之功者无不去,有所规画措置,必以天下为度,必以施于长久、可传于后世为法,则中兴不难致矣。
夫中兴之于用兵止是一事,要以修政事、信赏罚、明是非、别邪正、招徕人材、鼓作士气、爱惜民力、顺导众心为先。
数者既备,则士奋于朝,农安于野,谷粟充盈,财用不匮,将帅辑睦,士卒乐战,用兵其有不胜者哉」?
继进《论举直言极谏之士》、《乞不必远召将帅》二劄子。
四月十六日,有旨以公「典藩踰年,民安盗息,宽朕忧顾,宜有褒嘉,可特转左金紫光禄大夫」。
六月,上遣中使传宣抚问,赐药兼银合茶药。
先是,虔寇以守臣失于抚循,致已受招安人蜂起为盗,虽官军屡捷,贼党甚众。
公致书宰相,以张觷材术正可任此,所以荐之者甚力。
其后朝廷果命自鼎移守虔州招安说谕,并令放散徒党,赴州公参,与免罪犯。
八月,诸路大旱,江、湖、淮、浙被害甚广,公具劄子乞益修政事,以救今日之弊。
大略以谓「前年江、湖、闽、浙尝苦大旱,殍路相望。
陛下轸虑之深,亲洒宸翰,劝诱赈济,其所存活不知其几千万人。
至诚动天,报以休应,曰雨而雨,曰旸而旸,岁大丰穰,民以安乐。
自经一稔之后,上下恬嬉,不复勤恤民隐,朝廷百色诛求。
上供不以实数而以虚额,和籴不以本钱而以关子。
丝蚕未生已督供输,禾谷未秀已催装发。
州县困于转输,文移急于星火。
官吏愁叹,闾里怨咨。
感动天心,旱灾复作。
然则陛下欲销弭灾异,导迎吉祥,不必他求,但如前日之用心,自然感召和气,休应立臻,继旱暵复为丰年矣。
夫今日之患,欲民力宽则军食阙矣,欲军储裕则民财匮矣,二者如铁炭之低昂,此首重则彼尾轻,非有术以权之,使敛不及民而军食足,不可得而均也。
惟陛下留神邦本,天下幸甚」。
及探报郦琼叛逆拥淮西全军都督行府庐州官吏兵民等尽归伪齐,公具奏指陈朝廷措置失当者五,深可痛惜者五,及鉴前失以图将来者五,凡十有五事。
且言:「天地之变不足为灾,人不尽言国之大患。
侍从者献纳论思之官也,台谏者耳目心腹之寄也。
侍从、台谏以言为职,类毛举细故以塞责,所论不过薄画资格、守倅令丞除授之失当,至于国家大计,系社稷之安危、生灵之休戚者,初未尝闻有一言及之。
陛下试察,如淮西之变,侍从、台谏之臣亦有见危纳忠为陛下言之者乎?
大臣怀禄而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最今日之可忧者」。
仍具奏以论列淮西叛将事宜,其言指陈朝廷措置失当,但欲纳忠于国,情迫言切,必有抵忤,难以复当帅守之寄,乞降旨黜责,或除一外任宫观
九月,又具奏乞外祠,且以到任以来赈济饥民、招填军额、建置营房、修筑城池、缮治器甲、增修官府、创盖仓库、催发钱粮、招捕盗贼并逐一躬亲措置处画事件,釐为六状缴奏。
有旨以公奏陈淮西事宜切中事机,降诏奖谕。
张浚既罢相,外议谓车驾将幸平江,公以谓平江建康不远,徒有退避之名,而言者引汉武王恢事以为比非是,乃复奏陈利害,大略曰:「臣切见张浚罢相,言者引汉武王恢事以为比。
臣恐智谋之士卷舌而不谈兵,忠义之士扼腕而无所发愤,将士解体而不用命,州郡望风而无坚城,陛下将谁与立国哉?
伏望陛下坚圣心而勿动,修军政以自强,无为趣时献言者之所摇动。
古语曰:『临大难而不惧,圣人之勇也』。
张浚措置失当,诚有罪矣,然其区区徇国之心有可矜者,愿少宽假,以责来效」。
又具奏乞宫祠
十月,被诏书不允,准告以明堂赦恩加食邑五百户,食实封三百户
建康移跸之谋既审,公具奏陈车驾不宜轻动利害,大略曰:「臣闻自昔用兵以成大业者,必先固人心,作士气,据地利而不肯先退,尽人事而不肯先屈。
是以楚、汉相距于荥阳成皋间,高祖虽屡败,不退尺寸之地;
既割鸿沟,羽引而东,遂有垓下之亡。
曹操、袁绍战于官渡,虽兵弱粮乏,荀彧止其退师;
既焚绍辎重,绍引而归,遂丧河北
由是观之,今日之事,岂可因一叛将之故,望风怯敌,遽自退屈?
果出此谋,六飞回驭之后,人情动摇,莫有固志,士气销缩,莫有斗心。
我退彼,使戎马南渡,得一邑则守一邑,得一州则守一州,得一路则守一路,乱臣贼子、黠吏奸氓从而附之,虎踞鸱张,虽欲如前日返驾还辕,复立朝廷于荆棘瓦砾之中,不可得也。
借使虏骑冲突,不得已权宜避之,犹为有说。
今幸疆埸未有警急之报,兵将无不利之失,朝廷止可惩往事,修军政,审号令,明赏刑,益务固守,而遽为此扰扰,弃前功,蹈后患,以自趋于祸败,岂不重可惜哉?
臣故曰车驾不宜轻动,静以镇之者也」。
又具防冬画一事件奏请,方欲俟报措置间,而以论列淮西,言及台谏,遂犯台谏之怒,竟以言者之故,检会累乞宫观奏章,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时未有代者,惩靖康之故,且以本司积蓄财谷之数申奏。
既而除端明殿学士李光为代,公贻书具言所以措置之意。
八年正月,还次长乐。
是冬王伦使事,具劄子奏陈,大略曰:「臣窃见朝廷遣王伦使金国,奉迎梓宫,往返屡矣。
今伦之归,与虏使偕,乃以『江南诏谕』为名,不著国号而曰『江南』,不云『通问』而曰『诏谕』,此何礼也?
臣请试为陛下言之。
金人毁宗社,逼二圣,而陛下应天顺人,复旧业。
自我视彼,则仇雠也;
自彼视我,则腹心之疾也,岂复有可和之理?
然而朝廷遣使通问,冠盖相望于道,卑词厚币,无所爱惜者,正以二圣在其域中,为亲屈己,不得已而然,犹有说也。
至去年春,两宫凶问既至,遣使以迎梓宫,亟往遄返,初不得其要约。
使事,初以奉迎梓宫为指,而虏使之来,乃以『江南诏谕』为名。
循名责实,已自乖戾,则其所以罔朝廷而生后患者,不待诘而可知。
臣在远方,不足以知其曲折,然以愚意料之,虏此名以遣使,其邀求大略有五:必降诏书,欲陛下屈体降礼以听受,一也;
必有赦文,欲朝廷宣布颁示郡县,二也;
必立约束,欲陛下奉藩称臣,禀其号令,三也;
必求岁赂,广其数目,使我坐困,四也;
必求割地,以江为界,淮南、荆襄四川尽欲得之,五也。
此五者,朝廷从其一则大事去矣。
金人变诈不测,贪婪无厌,纵使听其诏令,奉藩称臣,其志犹未已也。
必继有号召,或使亲迎梓宫,或使单车入觐,或使移易将相,或改革政事,或竭取赋税,或脧削土宇。
从之则无有纪极,一不从则前功尽废,反为兵端。
以谓权时之宜,听其邀求,可以无后悔者,非愚则诬也。
使国家之势单弱,果不足以自振,不得已而为此,固亦无可奈何。
今土宇之广犹半天下,臣民之心戴宋不忘,与有识者谋之,尚足以有为,岂可忘祖宗之大业、生灵之属望,弗虑弗图,遽自屈服,祈哀乞怜,冀延旦暮之命哉?
臣愿陛下特留圣意,且勿轻许,深诏群臣,讲明利害可以久长之策,择其善者而从之」。
疏奏,虽与众论不合,上不以为忤。
尝降玉音,谓宰执曰:「大臣当如此矣」。
九年二月,除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大使
公累具辞免,悉降诏不允。
又具奏力辞,曰:「臣迂疏无周身之术,动致烦言。
今者罢自江西,为日未久,又蒙湔洗,畀以帅权。
汉文帝季布贤,召之,既而罢归,曰:『陛下以一人誉召臣,一人毁去臣,臣恐天下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
顾臣区区,进退如双凫只雁之去来,何足少多,然数年之间,亟奋亟踬,上累陛下知人任使之明,实有系于国体」。
有旨以公累具奏陈,可依所请,依旧提举临安府洞霄宫,仍降诏示不欲重违之意。
十年正月十一日中使徐珣传宣抚问。
初,公之叔弟经博学多识,公所以期之者甚远,不幸早世,公悼恨不能自已。
上元日,具家馔致祭,公抚几号恸,不胜手足之痛,仓卒感疾,是日薨于叔弟之居。
特进致仕,特赠少师,官其亲族十人,命公之仲弟维自浙东提点刑狱移闽部,以营葬事。
公命相日,合得支赐银绢,方时艰难,国用正阙,力辞不受,至是给还及依条给赐赙赠,以为葬事之费。
三省、枢密院遣官致祭,所以存恤者甚厚。
是年十二月十四日,葬于福州怀安县桐口大家山之原。
十三年,以长子仪之升朝,遇郊祀恩,赠太保
十六年,再赠太傅
公娶鄱阳张氏,故直龙图阁、赠左金紫光禄大夫根之女,故资政殿大学士会稽郡黄公履之外孙,累封越国夫人,以长子进封鲁国太夫人,后公十二年薨。
子男八人:长曰仪之右奉议郎,主管南外敦宗院,后公九年卒;
次曰资之,右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后公十一年卒;
次曰集之,右通直郎,新差充福建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次曰润之,早卒;
次曰望之,早卒;
次曰茂之,后公百馀日卒;
次曰秀之,右宣义郎、新差充福建路转运司干办公事
次曰申之。
女七人:长早卒;
次适右宣教郎、前福建路转运司主管文字黄䚮
次曰住,早卒;
次曰惠,早卒;
次适右从政郎福建路安抚司准备差遣张坦;
次适进士范端贽;
次许嫁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常𥘼。
孙男九人:长曰震,右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
次曰泰,右承务郎,后公十年卒;
次曰升,右承务郎
次曰晋,右承务郎
次曰蒙,次曰同,次曰谦,次曰需,次曰颐。
孙女六人:长适进士邹煜,早卒;
次适右宣义郎通判温州军州事吕虚己;
次适进士张蒙
次适右迪功郎新德安府司户参军余永弼
次许嫁将仕郎伯高,馀尚幼。
公资父事君,移孝为忠,一心不忘所以为天下国家者,诚意所至,是非利害,焕然明白,直道而行,无毫发自为心。
所为所言,合于往古,验于方来,天下之人信之如蓍龟,仰之如太山北斗,名动夷貊,况于华夏,受知三朝,以身之用舍为社稷生民安危。
其所论列,无非天下大计,勤勤恳恳,古人所谓恸哭流涕长太息者,其事未足道也。
自为御史,一对而罢。
既为识者之所推与,至以左史论暴水远谪闽峤,故老前辈莫不为之咨嗟叹服,固以任天下之重期之。
去国七年,赐环未几,虏骑果至,宛若畴昔巨浸之都城
爰从庶僚建大策,画长算,外捍黠敌,内释群疑,虽小人共朝,所以摧沮败坏者无所不至,然而卒全都城安宗社,使黠虏引而北归,惟渊圣能用公于仓卒之际故也。
道直则身危,功高则谤多,群奸方以公去位为得计,而国家之事有不可胜讳者矣。
呜呼!
此天耶,其人耶!
圣主嗣兴,公膺爰立之拜,制书遐布,欢喜一辞。
公所以为上处画者,规模宏远矣。
同列害,少日竟罢,谗言巧诋,人为寒心。
惟圣主察其精忠,每踬辄起。
忠言嘉谟,遇事愤发,中心精微,罔不展尽,感激深切,不复顾身,其挺挺之节如此。
然且时被褒嘉之宠命,非公莫之能言,非圣主莫之用也。
与公深交,间有见其奏议者,必且为之涕下沾襟。
閒居无事,一话一言未尝不在国家也。
迨将薨谢,为纶论天下事,且以比者奏疏为言,怅然久之。
言犹在耳,起奠叔兄,一恸而绝
呜呼,痛心之极,岂特为吾家也哉!
韩魏公称司马温公大忠大义,充塞天地,横绝古今,但当与有志之士同有执鞭之愿。
使魏公尚在,睹公之所为所守,则其所称道将如何耶!
公于诸弟友爱既笃,相知尤深,尝有国士之称,然而未始效世俗推挽也。
绍兴七年郊祀恩,当奏子,公之子未官者三人,乃以仲兄之子琳之名闻。
至叔兄不幸,悼其无子,欲以茂之为之嗣,事有龃龉,抱恨遽终。
呜呼痛哉,可以兴百世之下矣!
而纶之不肖无状,蒙公之所以爱怜者盖蔑以加。
未薨半月,抱送幼子,殆预识去期,闻者惊叹。
方先卫公无恙时,每欲于邵武义庄以赒宗族,有志未就,公晚年乃决意成之,远迩欢欣,非独被惠者怀感也。
公平生交游一时名士,其所荐进不可胜言,故有闻其名称,初未识面,而既引拔者矣。
然而与其不保其往,既而以怨报德,负公盖多,而公未始以此怠于待士也。
陈少阳平生未始识面,其慕公之,至为公死,而公每以谓幽冥之间,痛此良友。
少阳与公,真不愧古人矣。
若乃放意山林,昆弟朋友,把酒赋诗,谈笑酬唱,动盈卷轴。
每有奏议,下笔数千言,俄顷而就。
盖公平日以爱君忧国为心,筹画计策,胸中素定,故遇事成章如是之易也。
晚于《易》尤有所得,著《易传内篇》十卷、《外篇》十二卷,其言微妙,有深长之味,颇取卦变互体为说,动有所稽,异于今世君子之所辨释。
又著《论语详说》十卷,所以发明圣贤之意甚备,而文章、歌诗、奏议凡百有馀卷。
其在政府帅阃,纪一时之事则有《靖康传信录》、《奉迎录》、《建炎时政记》、《建炎退志》、《建炎制诏表劄集》、《宣抚荆广记》、《制置江右录》。
惟公勋在王室,德在生民,至忠大节,孝诚友爱,罔不具备,虽身或不用,用或不久,其明杰出故已如此。
而薨谢有年,未克铭诸幽宫,是敢辄状公之行事,有求于大君子。
惟其文辞鄙拙,无叙次之,不足以发扬公之盛德,不胜愧惧。
谨状。
绍兴二十六年六月右奉议郎通判洪州军州、主管学事、赐绯鱼袋弟纶状。
连公墓碑1184年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南涧甲乙稿》卷一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上饶市
宣和五年,故宝文阁学士连公讳南夫秘书省校书郎太常少卿贺女真。
来年正月,会金使李靖来告太祖之丧,朝廷遂除公接送伴,改命为祭奠吊慰使。
公前以面对更京秩,天子记其才气可用,而蔡攸方领枢密,阴忌之。
大臣亦谓敌有丧,可以虚声动者,欲稍变契丹旧仪,合祭吊两使为一。
且诏公吾所奉赏设金缯与借粮米,皆已副金人之需,而西京应蔚、奉圣、归化、儒妫等州,逮令未交,宜开谕交取以来,公不敢辞。
至敌果以祭吊并聘为言,公从容对曰:「告哀使仅留三日尔,朝廷亟欲报命,故因某送伴而遣,殆有司失照例,非有意也」。
所议漫不答,反以纳张觉燕山之民有所诮诘。
公慷慨复曰:「本朝兵将盖多,何至须一张觉
燕民之来稍众,未尽见尔」。
论辩不屈,遂成礼而归。
归即为上言:「敌好不可保也,朝廷所仰大将郭药师,兵则常胜军。
比年军政不修,新边无河山之阻,而粮食未均,蓟州卒有羸饿,河朔马群尽空,无留良焉。
愿选中国将帅以制药师,练中国士卒以制常胜军」。
因面奏刘延庆败十万众,皆童贯赏罚不明,至其遁走,且厚币以易云中而以捷奏,乞斩、延庆以谢天下。
然城池不坚,器械不利,敌有轻视中国心,不一二年将不遗馀力而来矣。
徽宗皇帝闻公言大骇,尽以所论付枢密院宣抚司,而、贯之徒皆切齿也。
始公道迁秘书郎,既还迁起居舍人七年三月,遂拜中书舍人
言者观望大臣,诋公为不职,除右文殿修撰庆源府
公曰庆源河北,正宣抚所隶,何可居,挝登闻鼓论其事,愿易他所。
即改濠州淮南小郡也,而言者志未逞,复谓公谢表有讥讪,降一秩。
是岁十二月,敌果率众逼京师钦宗皇帝讲和敕下,即论敌情十患,愿因诸道之兵未遣亟击之。
靖康二年,除待制徽猷阁
公曰吾惟备一州矣,缮治濠城,凿巨石五百步,运甓塞淮流之贯城者,增城为三丈,立楼橹,并城开稻田十里以为泞。
二圣北狩,或言伪楚赦且至,公密伺于境上,曰有赍赦者当斩之。
已而宗室数十,丐纳官职以去,公持之恸哭,曰:「南夫宋臣,且侍从也,义当保兹垒。
元帅康王在外,必应天命,诸君幸毋恐」。
即遣人驰蜡书劝进。
建炎登极,诏公再任,公又论讲和致祸之由。
闻集议驻跸,即上疏祈幸关中
且谓敌势甚炽,秋高马肥,必为渡河绝淮之计,画捍禦策为四十条。
复移书李纲、郭三益,宜用汉高捐关东以与黥布、韩、彭之策,以燕云致其地豪杰,以辽东高丽,以契丹故地致契丹遗族,其论甚壮。
继有召命,而敌已至扬州,濠民惧无与守也,挽公不得行。
明年,除显谟阁直学士江宁府
未踰月,大驾驻江宁,即府治为行宫,公竭力营缮,无一弗备。
又乞江北置三大都督,分总陕西、两河淮南诸路,而自荐一二大臣为可用。
语出惊众,即丐外祠,命知桂州,又改饶州
金人已自江浙破豫章临川,游骑至饶境,公科丁壮为固守。
敌虽不犯,而群盗蜂起,有侯进万馀来攻,公大辟城扉以疑之,贼惶惧未知计。
公夜炽火,声鼓震天,进遂惊溃。
而刘文舜大艑数十,由南康而下,公躬部民兵,昼夜乘城,矢石几尽。
御营统制王德号王夜叉,驻兵庐陵,公飞书邀之。
众畏其不来,德得书泣曰:「我尝系建康狱,连公为守,待我厚,当死报之」。
以舟师不三日至,文舜惧,请降,诛其渠魁五人而散其众。
王念经者,以左道聚愚民至十馀万,公劝德追击,至贵溪,斩首数万级,复为民者几倍。
绍兴改元,张琪既破新安,直抵城外,公遣将败之,伏尸四十里。
于是饶以块然小垒,而能却金兵、捍群盗,独立于江左,饶人至今祠公不忘。
而公以疾得请临安府洞霄宫,未几起知信州
始诏守臣具民间利病或边防五事,公应诏论十一事,且指赦令倚阁二税为非,曰:「安有占田而不输税者,军旅调度顾可阙乎」?
泉州
朝廷下福建造舟以备海道,遣使督促。
公曰舟用新木,难遽办,且湿恶易坏,若以度牒钱买商船二百艘,则省缗钱二十万矣。
从之。
时诏亲征伪齐,公慨然献议,引汉卜式愿尽死节、马伏波马革裹尸之意,乞扈从。
不报。
在泉二年,提举江州太平观
岭南水陆盗贼充斥,刘宣章贡揭阳郑广、周聪抄海道,而曾衮据釜甑山者七年,其馀妄称大王太尉铁柱、火星、飞刀、打天之号凡十八火,动数千人也。
即起公经略安抚广东,进宝文阁学士,兼措置虔、闽盗贼。
公入境,召大将韩京激厉使之,且按诛惠州孔目吏与曾衮表里者,合诸郡兵,以次年平定,降者遣诣密院,或分置军中,擒获者戮于市,胁从者还其业,岭峤遂清,诏书奖谕,迁官一等。
而公裁决明审,滞讼悉空,番禺之人立祠作碑以纪其绩。
徽宗宁德后凶问至,公上疏曰:「事已如斯,追救何及!
惟用兵可以雪耻,宜乘军民痛忿,竭作北向也」。
郦琼既叛,公又言豫贼得,正在疑贰,愿以刘光世为前驱讨焉。
河南故地暂得,公亦进封事,以为殆天授我,机不可失也,正不可以得地小恩而忘二圣播迁大耻,当乘其未备击之。
提举太平观
盖公自靖康深以和议为非,至谓不知讲和为何策,国家之难皆和议有以致,执论不变。
及故地虽失,慈宁还归,宰相以成功自居,指公为异论之人。
言事者奉其意,以公在广日用讲和霈恩放杜充之子自便为非,由是落宝文阁学士
绍兴十三年正月二十六日,终于福州寓舍,春秋五十有八。
呜呼,公盖应处士之曾孙也。
处士德安人讳舜宾欧阳文忠公表其墓,所谓孝友温仁以教其乡者,赠至金紫光禄大夫
其第三子讳庸,公之祖也。
考则讳仲涉,赠至通议大夫
妣杨氏、高氏,赠淑人
公字鹏举,年二十四进士上舍释褐,授颍州司理参军,移鼎州教授
省罢,调澧阳
丁内艰,调襄邑主簿虔州教授
未赴,除辟廱正、礼制局检讨
补校御前文籍,遂为校书郎
徽宗一见奇之,仅踰年,擢之侍从
气正而言直,艰难变故,志在经纶。
其言曰:「《易》穷则变,变则通,今之祸变,真变也,而通之道寓焉」。
故始献议幸关中,继则议迁江陵
且谓天子当留神武事,以激昂将士。
乞仿讲筵之制,置侍射侍驭之官以待诸将;
选三等豪户仿六郡良家子以禁卫。
乞先图李成则盗贼可无患。
然朝廷既诛六贼,凡除授有讨论之目,公则曰:「何示天下以不广也!
惟当共筹,所以报金人而已」。
又谓可以用人死命无过爵赏,而朝廷吝惜太甚,请优立告变赏格,而增重帅守之权,皆不顾众异。
州县各阙官而悉罢权摄,公则曰:「议者不过为朝廷惜请给之费,宜听其权而监司察其私,严其缪举同罪之罚,则无废事矣」。
及举行赃吏杖脊朝堂之令,公自信州条具言曰:「选人七阶之俸,不越十千也,军兴物价倍百,当先养其廉,稍增其俸,使足赡十口之家,然后复行赃吏旧制」。
朝廷是之,增选人茶汤之给,天下称诵,以为长者。
在濠遇渊圣受禅,首乞下罢天宁节宴设。
建康初对行宫,即劝天子以汉高、唐太宗之英武而行孝悌。
又曰:「宫阙少安矣,当思二圣在沙漠而未安也。
于此朝群臣则问以迎二圣之策,于此见将士则问以回二圣之谋」。
太上皇帝为之感动。
盖公于论思靡不尽,而不为拘挛龌龊之论,才略从横,仅见于诛锄寇盗,绥靖一方,曾未得究其所施,诚可哀者。
其帅岭南,惧涉瘴疠,自誓不受俸给,以祈全家生还。
及被赏进官,力辞不肯受,朝廷不从,竟以回授其兄哲夫,而以俸给推与其兄妹及侄。
自广而归,扶携仕族之不能归者数家。
平生奏补,先其孤幼,轻财好施,家无馀赀。
绍兴十五年十一月十五日,葬于怀安县稷下里崇福山之原,而未克有铭。
淳熙之十一年,其子𤫔来告,因考订其行事,叙而碑之。
公官至中大夫,赠左正奉大夫
娶王氏,邻臣之女,赠淑人,先公卒。
男三人:𤫔,朝奉郎权发遣邵州
瑴,承奉郎、监秀州华亭县袁步盐场
莹,承奉郎
女二人,长以疾废,次适将仕郎刘蘧。
瑴、莹与次女皆前卒。
孙男二,孙女九。
有奏议三十篇,文集二十卷。
铭曰:
文武之分,肇岂自古。
治功则文,戡定斯武。
嗟世诵说,乃以为文。
侮至患生,孰济我民?
伟矣连公,处士之孙。
以文决科,勇且有仁。
公初奉使,请诛边臣。
不惧不惊,天子圣明。
祸乱方兴,刻意武事。
矢谋于朝,用则不既。
禦戎鄱津,殄寇海滨。
笑谈之间,有劳有勋。
政令恩威,英明恺悌。
烝尝于民,才则我忌。
以和为功,吾其可同。
成败奚言,第输我忠。
惟公之忠,匪顾其利。
孰能昭之,赍志没地。
怀安之原,稷下之山。
罔愧于先,后其有传。
宋故清远军节度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荆湖北路马步副都总管荆南驻劄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致仕赠检校少保威定王公神道碑 南宋 · 傅雱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六
古帝王中兴,戡定祸乱,必有心腹爪牙之臣感会风云,应时而起。
光武电扫昆阳,二十八将功烈如日星焜曜,亘古不泯。
逮及肃宗龙鸣河朔,而汾阳临淮辈出,翊戴有唐,佐命之勋,史册班班可考。
宋兴一百九十馀载,上即位绍兴二十四年十月清远军节度使、充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充荆湖北路马步副都总管荆南驻劄、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一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王公寝疾,终于荆南官舍。
讣闻于上,天子震悼累日,诏赠检校少保谥曰「威定」,赏延于后者七人,示崇德报功之义也。
明年九月庚申,葬公于建康府上元县钟山之原。
公讳字子华,代为熙河著姓,占籍巩州
曾祖永,赠太傅
妣郭氏,赠荆国夫人
祖忠立,赠太师
妣韩氏,赠杨国夫人
父达,赠太师惠国公;
妣李氏,赠潭国夫人
皆以公恩褒显。
居体貌雄伟,少有大志,慷慨喜任侠,不拘细节。
世保赐田,籍习骑射,射必命中。
西陲,距虏不远,故虏畏之,莫敢犯塞。
燕云之役,诏天下武勇,公求用于熙帅姚公古。
时古提军与宣抚折公彦质怀、泽间,患谍者多诈,遂遣公往,尽得虏情,斩虏酋二人,持其首还。
以功补初等官。
古复命公俘生口,将亲诘之。
公引十六骑疾驰入上党,手擒伪守姚太师以归。
古大惊异,谓公曰:「昔傅义阳班定远之果敢,何足拟伦!
他日功名当不减二子,尔其勉旃」!
古罢,力荐之于折。
折亦以公勇谊可任,命充前军将官,往解围太原
公击乱敌之支军,斩三级;
榆次,入之。
会北邻请盟,班师。
公西还,充熙河经略司右军将官时靖康元年冬也。
熙帅遣公率军勤王,诣入援京城所,受永兴范公致虚节度,与席忠合军而东。
襄汉间剧贼张筥、尚虎,公克平之。
闻上践祚,公慨然谓所部曰:「今幸王室再造,而军旅方兴,实吾属死难之也」!
遂引军倍道趋南都
建炎元年夏,诏以隶制置使武僖刘公,充右军将官
群盗李昱据济南叛,诏武僖进讨,武僖命公行。
公临陈亲枭昱首于万众之中,馀党悉降。
是冬,击张遇池阳,走之。
明年,武僖以公破敌每先登陷陈,改充先锋将,从讨李成
公率百骑败之上蔡驿以捣,新息,裒散卒再战。
时武僖儒服临军,贼遥见白袍青盖必大将,并兵围之。
公溃围拔武僖以出,武僖曰:「微公吾几殆」!
公拊存降附,咸思自效,因遣击,成大败,俘馘不可胜纪,仅以身免。
三年,迁前军统领,休军天长。
惟扬震扰,西军或率众还陕,公谓所亲曰:「今国步方艰,而各归保家室,非臣节也」。
乃招缉叛亡,奖率吏士,将如东吴。
属群盗张昱、张彦围历阳,郡□张绩乞援,公悉甲赴之。
亲搏战,公与弟青擒而杀之,收精卒三万、马三千馀疋,自是军益振。
闻明受之变,公愤疾之,亟勒众宵济采石。
时武僖守京口,闻公盛兵南渡,遂驰诣建业迎公。
谓公曰:「惟扬不守,诸军散归,吾独以身从驾济江,上□吾控阨江险,迄今师徒不集,公诚耻之。
唯公仗义,夜涉长江,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其精忠可谓能贯金石矣」。
公举部属焉。
或请公自护其军,公曰:「吾本期清难,岂乘时邀己欲者乎」?
闻者多之。
力□武僖为勤王之举。
武僖命公充前军统制,公□□曰:「今苗、刘狂悖,以危宗社,且救乱之师,当百舍一息,请先率轻兵由桐川趋馀杭,出其不意,并擒二逆,易若反掌」。
武僖不果用,议者惜之。
于时诸帅虽举勤王之师,各以兵少迟留姑苏
公军大集,鼓行而前,苗、刘出奔,盖避公之锐也。
寻□□公受制置使通义韩公节度
及公大破苗、刘于三衢,追至建之浦城,亲斩傅弟瑀,获其参佐马柔言等,悉絷送韩。
韩虽歆艳公之勇略,而内实忌之。
陈彦章者,韩之心膂健将也,阴遣图公,欲公以众归之。
陈会公广信,公倨见之。
陈怒,拔刃刺公不中,公夺刃杀彦章于州治,就太守请按以闻,公诣阙听旨。
狱具,徙公郴州
长沙,诏趣公还。
适武僖屯九江,奏留公,复统故部曲。
冬十一月,金人自武昌南渡,公邀击,败之兴国之西,多所杀略。
转斗筠、袁、岳、鄂之间,虏势益蹙,北走岳阳
公安江西诸郡。
四年,将迎隆祐皇太后于赣。
吉水妖寇王念经啸聚信之贵溪,命公讨之。
师涉彭蠡,群盗胡江散掠出没湖中,公擒戮之。
道出鄱阳郡守连南夫为叛贼刘文舜攻,城垂陷,驰蜡书求救。
公引军冒重围,压垒而陈,贼气夺,悉舍兵请命,卒斩文舜。
已而抵贵溪,乘大雨一鼓擒念经。
亲献俘于朝,蒙恩悉还秩。
是年秋,公军京口,议者请保丹阳,公曰:「天堑之险,弃而不守,脱或逆胡侵轶,如二浙何?
愿终死守江上」。
乃分军阨要害。
公率偏师耀武淮海,屡挫强敌,歼其渠酋,由是戎马不复寇江上。
裨将刘震、王阿喜皆武僖之姻戚也,沮挠军事,公立斩以徇,军中股慄。
绍兴元年夏扬州镇抚使郭仲威跋扈尤甚,密诏生致之。
武僖遣公往,公宣言游徼淮上,至惟扬,仲威来谒,公手擒之于摘星台
于时数万之众,曾不血刃而取,兹皆希世之功也。
夫何水贼邵清慑公之威,已输降款,张花项等乱浙右,公败之昌化,而阚公未还,率众数万,顺流东下,倚江负海,复图假息。
武僖遗公书曰:「邵狡虏,非公不能制」。
公即率军至秀之通惠镇,椎牛飨士,士气十倍。
贼屯崇明沙,舳舻蔽江,立木为栅,公执旗麾众,拔栅而入,贼溃败,获战舰三千艘,擒馘万计。
翌日,集散兵再战,贼复大败,面缚诣公,尽收其众,亲献俘阙下,上慰劳,予优渥。
二年,迁熙河兰廓路兵马钤辖统军如故,官自进武校尉迁至中亮大夫,贴职自阁门祗候,历宣赞舍人、遥领刺史,至同州观察使
三年,武僖宣抚江淮,将移军建业,韩通义悉众奄至京口,城中震恐。
公谓其下曰:「通义亟来无他,独与吾有隙耳,当身先迎之,用安众心」。
左右曰:「今投不测,请以骑从」。
公不听,独驰而往。
其下白通义,言公且至,初不之信。
公入谒帐中,通义怃然为骇,曰:「公诚烈丈夫,曩者小嫌,各勿介怀」。
因置酒高会,结欢而别。
十二月,诏公知巩州,部蕃、汉兵,佩二千石印绶而剖符故里,人以为荣。
寻徙屯池阳
北军渡淮,闻公拥众江上,引退,攻陷滁州,公击走之。
明年春,改兰州,兼沿边安抚使,移屯当涂
五年张琦裨将陈琳勇冠三军,劫以众奔伪齐,公追至濡须,俘以归。
四月,改环庆路马步军副总管
六年,逆豫遣子麟率众寇淝水,有雄吞江淮志,议者欲弃合肥,守巢邑山寨。
公怒曰:「逆雏犯顺,将送死于我,今仗国威灵,破之必矣」。
于是督军安丰历谢步,走崔皋于霍邱,溃贾泽于正阳,大败王遇于羊前,覆其众,兹皆敌之骁将
麟以诸将战不利,益军大入,连营抵合肥
武僖出营七里冈,公还援之。
上亲洒宸翰嘱公,令悉力捍贼,其词曰:「卿宜竭力,协济事功,副朕平日眷待之意」。
公拜命,呜咽流涕,顾二子曰:「上付托若此,吾父子愿以肝脑涂地」。
遂背城力战。
公先犯其锋,二子驰突之,所向无前,贼崩溃,麟引数骑亡矣。
追至寿春,横尸属道,赴淝水死者过半,降数万人,获马数千疋。
第功,历正侍、通侍大夫,领武康承宣使,以公战多,遂真拜相州观察使
制曰:「兹属逆雏之猖獗,首提锐旅以荡攘。
凡蜂屯而蚁聚,咸电埽以风驱」。
列于从班。
七年,改熙河兰廓路马步军副总管,充行营左护军都统制,屯营合肥
武僖罢宣抚,诏公悉护诸将。
其词曰:「卿宜整乃甲胄,砺乃戈矛,一归统御之权,无惮驰驱之力」。
郦琼副焉。
公知包藏祸心,畏公威略不敢发。
有诏召公入觐,对便殿,具陈奸状。
继命公所部诣阙,未几,果叛。
八年,移跸临安,诏以公军隶江淮宣抚张循王
循王以公所统皆推锋百战之馀,其猛鸷为诸军之冠,请名其军为「锐胜」,特旌宠之。
十年,金人围刘公锜于顺昌,诏公应援,公即日引道。
虏闻之,彻围而去。
公每请循王经略淮服,至是就檄公复宿州
公自寿驰入蕲邑,潜师趋宿,夜半袭破贼营。
诘旦,高统军帅众援宿,阻汴而陈,公瞋目驰叱之,贼不敢动。
公冒矢石,抵城隅,呼伪守马秦语之曰:「今王师四集,八面并攻,尔何为而束手就俎醢耶」?
因晓以逆顺,秦彻备,徐引絙级公升垒,公叱子顺先登,发关内师。
公督众趋城上,下令曰:「士辄干历民居者斩」。
由是秋毫无犯。
秦率耶律温迎拜请降,赍遣诣阙。
既而与循王城父,时郦琼军亳,闻公至,谓三路都统曰:「夜叉公来,其锋叵当?
请避之」。
遂率众宵遁,乃下亳社。
奏功居最,迁兴宁承宣使,充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
制曰:「知勇自见,屡收不战之功;
果毅敢前,若践无人之境」。
犹以赏未副功,再迁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
十一年春,金人率步骑大入淮淝,江东震动,咸请分兵守江。
公曰:「敌远来趋战,强弩末势,当其未定,济师急击,以折其气,若弃淮守江,则唇亡齿寒矣」。
遂率所部涉采石,循王督军踵之。
至中流,众闻贼盛,莫敢前。
公首登岸,约循王明旦会食历阳
循王宿江中,公夜袭历阳,拔之。
晨迎循王,悉如公料。
又败北军于万岁岭,乘胜昭关。
追至柘皋,酋帅兀术率铁骑十馀万,分两隅夹道而陈。
公谓诸帅曰:「贼右隅皆劲骑,吾先为破之,遏其奔冲,然后诸军奋击之」。
公麾军渡桥,贾勇先登,薄其右隅。
贼陈动,一酋被铠跃马,指画部队,公引弓一发,酋应弦堕马,叱左右斩其首还。
公大呼驰击,贯贼陈,诸军鼓噪乘之,贼大败,辎械被野,俘斩万数,遂复合肥
公振旅还,策勋,制授远节,词曰:「属狂胡之匪茹,裒丑类以深侵。
初豕突于淮壖,寖鸱张于江浒。
赖尔先登之勇,遏其方锐之锋」。
仍兼骑将之任。
循王既拜枢府,十二年,除公建康都帅,遂抚全师。
公号令协中,恩威浃下,虽远人修好,不复用兵,其于军政未尝少弛。
十五年秋,诏公入觐,上以公元勋宿将,久暴于外,听解都统印,归奉朝请
公顿首殿陛,曰:「臣狗马齿衰,筋力不胜,愿处一散地,庶安愚分」。
上不欲重违公意,乃以远节总帅浙东。
甫满,公上章丐宫祠以养恬。
上不允,优诏勉之。
词曰:「何遽披于需奏,求均逸于真祠!
况膂力之未愆,且谋猷之益壮,当居辅郡,密拱行朝」。
俾再任。
凡四年,易福建
又三年,易荆南
觊公重望,欲其卧镇上游,抑知圣虑有在,而倚毗之未替也。
公自柘皋之战,威武赫然,敌军埽迹,不复窥淮甸,始有乞盟议和之意。
生灵休息,至于今日,公力居多。
公以盖世之雄,用兵非特取胜一时,而权略有大过人者。
其擒耶律温即归功别将,廉让不伐,有冯异之风焉。
濠梁之役,王帅入据其城,公曰:「敌情多诈,濠梁之西,地皆茂林,必有奇伏,宜谨察之」。
众不之信,已而伏发,诸军覆没,唯公以全军还镇。
公之治军如理家事,薄于自奉而不爱□□□养战士。
前后俘获女真、契丹渤海等军,别创「赤心」一部,咸得其死力。
柘皋之战,刘荆州锜时为宣抚判官,谓公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
再拜,以兄礼事公,其为当世名帅推重如此。
公每临机应变,至与孙吴暗合者不可概举。
制胜之□□□□中非学而能然。
郦琼之必叛,若卫公知君集之为奸。
不染合肥之逆,邀循王以必战,如公瑾决孙江东迎敌之策,卒收柘皋之功。
战必胜,攻必取,国士无双,诚类乎韩淮阴
求其忠劲特立,抗志不回,过信远甚。
其始入潞,擒姚太师械送京师,渊圣皇帝临轩问姚被擒状,言「亡臣为夜叉所获」,故今天子每以「夜叉」称之。
公薨之夕,易衣危坐,曰:「迓兵至矣」!
晏然而逝。
信夫生为邦家柱石,没而为明神,擒虎之说,岂欺我哉!
呜呼!
自古为将能以功名全节者,十亡一二,惟人主操驾御之术何如耳。
究观历代之君,能保全功臣者莫如光武,能功名富贵全始终者惟郭汾阳而已,何君臣相遇之难如此耶!
唯公为将,威名震动邻国,隐然如长城,树□申□于君臣之际,终始如一,人无间言。
其丰功伟绩,致主中兴,与夫子孙蕃衍盛大,抑亦汾阳之亚欤!
公享年六十有八。
初娶尹氏,江陵郡夫人,先公卒;
继室李氏,和义郡夫人
子十四人:琪,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兼閤门宣赞舍人,充□□司中军□□州军马顺武功大夫殿前司选锋军马军司副将
珙,武翼郎建康府驻劄御前策锋军准备将
瑰,成忠郎
瑛,忠训郎
璞,保义郎
璋,忠训郎
□,果节郎;
瓒、□,皆忠训郎
琠、琰、琨,未命;
玫,早卒。
女六人,长适武翼大夫、兼閤门宣□舍人带御□□添差浙西路兵马钤辖张彦攸;
次适忠翊郎閤门祗候师尹
次适承节郎孟公□,馀在室。
孙七人:承节郎,蚤卒;
霳,承节郎
霁,保义郎
雱、沾、灵、霦,未命。
女孙五人,皆幼。
雱与公同僚,知其出处,诸孤以门人刘岩状乞铭。
铭曰:
赫赫炎宋,中兴丕基。
荡攘蛇豕,以及鲸鲵。
公自熙河,提戈崛起。
感会风云,鹰扬万里。
靖康之初,手擒黠虏。
大振天声,名闻圣主。
筥虎跳梁,震惊汉沔。
戎略一施,二逆就脔。
亦拥众,盗据济上。
亲枭其首,风威远畅。
挟强援,鸱张淮蔡。
公谈笑閒,星奔兽骇。
江夏,锋如猬芒。
转战千里,败之池阳
淮海震扰,大驾南巡。
招怀降附,独成一军。
亟趋东吴,觊国难。
贼压和垒,民坠涂炭。
求援于公,乃援偏将
授首,军容益壮。
傅等造变,以逞异图。
公奋袂起,期于诛锄。
逆臣既擒,天子复辟。
乾维再张,公与有力。
继闻胡马,南渡武昌
卷甲而趋,直阨其吭。
虏进无所,其退维艰。
势益穷蹙,歛军北还。
公奏凯旋,将迎隆祐。
未达赣上,命诛妖寇。
啸聚贵溪,曰王念经。
僭窃大号,恃险凭陵。
师涉彭蠡,江等游魂。
婴公之锋,如火燎原。
寻历鄱阳鄱阳危急。
文舜猖狂,矢石四集。
公冒重围,敌人禠魄。
指顾之顷,凶渠尽获。
爰乘两势,捣念经垒。
枹鼓一鸣,巢倾卵毁。
控扼天堑,屏蔽京口
群议退保,公请死守。
仲威恃众,翱翔扬土。
公手擒之,不烦一旅。
蹂江壖,公乃拔剑。
破之崇朝,遏其虐燄。
劫其众,归身逆徒。
不容旋踵,磔死当涂
逆雏惟麟,悉众肥水
公往驱之,曾不折箠。
应援西颍,公方整旆。
群丑谍知,望风奔溃。
就袭蕲邑,虎视宿城
耶律面缚,一尘不惊。
兀术精甲,二十万众。
长驱江浒,利与我共。
于时分兵,将保江东
公请先登,以折其
独麾虎旅,夜涉采石。
父子捐躯,誓死于敌。
贼陈柘皋,旌麾塞空。
公亲合围,首挫其锋。
繄公之胜,众方堵进。
名王贵酋,歼夷殆尽。
由兹一战,敌势大摧。
不敢南乡,饮马长淮。
獯鬻可汗,其来桀骜。
视公凛然,乞盟请好。
跻时承平,疆埸肃靖。
舍爵策勋,节旄是命。
当宁悯公,久膺繁剧。
解军务,俾就安适。
圣恩隆厚,其谁公如。
总符江陵雍容甚都
卧镇上游,控制荆楚
忽焉沦亡,失兹召虎
讣闻西来,上心震悼。
昭示眷怀,锡之涣号。
兰砌芬芳,勋庸益著。
高大其门,绍隆厥绪。
有宋功臣,翊戴皇极。
用诏后昆,刻诸金石。
按:《江苏金石记》卷一一。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章专二九二,《景定建康志》卷四三。